《长安的荔枝》中,李善德这句 “就算失败,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离终点多远的地方”,像一把锋利的凿子,凿开了他看似平凡的小吏外壳,露出了骨子里的韧劲与赤诚。

这句话不是一时冲动的豪言,而是他面对 “不可能” 时的清醒抉择。当他拿着那张写着 “荔枝鲜” 的敕牒,站在岭南的荔枝树下时,眼前的难题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—— 要在盛夏把 “一日而色变,二日而香变,三日而味变” 的荔枝,从五千里外的岭南送到长安,这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,无异于与时间赛跑、同自然较劲。可他没有被 “不可能” 三个字压垮,反而从这句话里生出了一股执拗的勇气。

这勇气推着他一头扎进琐碎又艰难的筹备里。他拿着算筹一遍遍计算运输里程,在烈日下测试不同的保鲜方法,跑遍岭南的驿站勘察路线,甚至不惜得罪权贵也要争取运输资源。每一步都充满挫败:试验的荔枝一次次腐烂,拟定的路线被驿站官吏推诿阻挠,精心计算的时间因突发暴雨被彻底打乱。可每当想要放弃时,这句话就会在他心里响起,提醒他不必纠结最终能否成功,只需看清脚下的路还有多长。
于是,他的 “试” 不再是盲目冲撞,而是带着清醒的认知前行。他记录下每一次失败的细节:哪种保鲜方法能多撑半天,哪段路换用快马能节省两时辰,哪个驿站的冰窖容量足以存放十筐荔枝。这些细碎的记录,成了他丈量 “终点距离” 的标尺,也让这场看似无望的征途有了实实在在的意义。

最终,当沾满泥浆的快马载着竹筐里最后几颗饱满荔枝,在晨曦中冲进长安城朱雀大街时,李善德伏在马背上剧烈喘息,汗水混着泥浆顺着下颌滴落。筐里的荔枝只剩半筐,裹着鲜竹叶的冰屑早已消融,暗红果壳上凝结的水珠,不知是融化的冰水还是晨露。
他或许没能完全抵达 “完美完成任务” 的终点 —— 按照户部最严苛的标准,荔枝损耗率超出了三成,保鲜时长也比预期晚了两个时辰。但回望这惊心动魄的千里跋涉,他早已用自己布满血泡的脚掌,在 “不可能” 与 “可能” 之间踩出了一条路。从岭南瘴气弥漫的荔枝林,到秦岭险峻的栈道;从反复测算的转运节点,到昼夜不息的换马驿站,每一处都刻下了他与命运较量的印记。

而那句 “知道自己倒在离终点多远的地方”,此刻成了对他最好的注解。面对权贵们的冷眼与盘算,他或许没成为世俗意义上的 “成功者”,没能借此平步青云、光耀门楣;但在自己坚守的信念之路上,他早已成为了昂首阔步的 “前行者”。那些被烈日晒脱的皮肤,被暴雨浸透的衣衫,都在无声诉说:比起因害怕失败而蜷缩原地,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去丈量与终点的距离,本身就是超越胜负的伟大胜利。